不要让梨

喜欢阳痿攻

[珉佑]This is what sadness feels like

*是上一篇的续作 算是补充了一个比较完满的结局 也可独立阅读

*he


讨厌这个词的意思是不喜欢,感到厌恶。当你说出讨厌,或者把这个词输入搜索框,应当得到大篇幅负面的、回绝的情绪。


总之不应该是这样。


总之不应该是说完‘讨厌你’‘太讨厌了’的二十五小时后,和这个人一起站在游泳池边——全圆佑把头扭向金珉奎视线的对角线,后悔在启程前大把的时间里他竟然没想出一个拒绝的借口。


这的确很难想出,一部分原因是全圆佑不想拒绝——现在他有点后悔了,但为时已晚;另一个原因是他们并非独处。他的男友正在不远的泳池里朝他们招手,全圆佑岔气一样歪着身子看他,装作没听见,泳池太大了距离太远——


全圆佑听见旁边一句‘来了!’。金珉奎举起手往那边跑。


狗总是跑向人类。全圆佑经常在这种时候想到这句话,刚养狗时他牵着小犬的绳子走路,偶尔要加快脚步阻止它跑向其他人。但狗有自己的判断,比如五百天过去了,小犬和男友仍然很少共处一室,先前全圆佑承诺‘一周’这个时间是以金珉奎作参考的。


那段时间两人一狗稳固如一家,有些瞬间真的让他产生了‘这种生活可以持续一辈子’的错觉。


全圆佑端着相机聚焦泳池上一只漂浮的塑料鸭子,直到取景框里慢慢走进来一个人,从腰到后背,再是后脑勺。全圆佑屏息保持着端相机的姿势,用镜头偷窥着无从察觉的金珉奎。


他很久没这样看过金珉奎了。泳池里到处是赤裸的皮肤,但他在直视金珉奎的肉体时却感到口干,不好意思。全圆佑吞咽了一下,不巧男友这时候正在喊他:不下来一起玩吗?


全圆佑迅速放下相机:不了,我拍照。举了举沉甸甸的相机。


男友走到池边和他对话,金珉奎站得远了一些,听不见男人在说什么,但完全读得懂全圆佑的态度——有点微笑的,但是嘴上重复不行,不了,这是他拒绝时的样子。金珉奎想,其实你再说说他也就下来了。


全圆佑不喜欢水,但他喜欢跟别人玩,全圆佑从来不是推开别人的那个,他需要有人带着他,陪他,陪伴他去挑战并获得新的体验,他能获得快乐和自尊,这件事他好像亲口说过。


如果是之前,金珉奎会牵着他的手带他走进水里去。但现在他只是默默看着,再把头转向远处太阳的位置。


这里的水太好了。金珉奎用酒杯和对面两位碰了一下。谢谢你们带我来这,真的,真的太好了。


知道你们俩认识我也很惊讶。男友笑着把生腌放到全圆佑盘子里,又递给金珉奎一块。圆佑说你刚回国,这么巧不如就一起来度假,我们几个星期前就商量过要来这里,人多当然更有意思。


全圆佑用叉子卷起细面,盖在生蟹上一起吃了下去。金珉奎默默看着他入口,吞咽。


你什么时候可以吃这个了?金珉奎问。


对面两人抬起头,男友愣了一下,说:哦忘记了,放到我盘子里吧。


不用。全圆佑摆手。现在没那么讨厌了。


他一直这样。男友笑着对金珉奎说,又扭头看着全圆佑:你会越来越健康的,圆佑。


那太好了。全圆佑也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


金珉奎放下刀叉,也喝了一口酒。他突然有一阵莫名的不悦,但不知从何而起,就只能端着酒杯从对面全圆佑脸上找答案。没找到,他暂时归咎于全圆佑笑得太虚伪。


全圆佑现在脾气真好。金珉奎说。


全圆佑手上动作一停,抬头看他。


以前一点不顺就不开心,金珉奎说,凌晨还跟我吵。


金珉奎。全圆佑叫了一次他的名字。


桌上氛围有点尴尬,全圆佑捏着刀叉的手攥紧。金珉奎看起来很平静,像在分享很日常的事情。身旁的男友也愣了一下,重复了一遍:凌晨?


也没有。全圆佑立刻回答。就是因为一些事情,吵起来了的话,凌晨打个电话,当时应该是太生气了吧。


说完他擦了擦嘴,起身说了句“我去洗手间”,往餐厅外走。


两位目送他离开,金珉奎把头转回来,对面的男人很体面地笑了一下,对他说:圆佑今天可能不舒服。


我不想让他太舒服。金珉奎想。他点头说没事,哦,你不要误会,我们之前就是好朋友。


男人很理解地点头:我明白的。


我也很了解他,金珉奎说,他肯定很喜欢你。


男人这时的表情生动了一些:哦?为什么呢。


他之前的男友和你差得还挺大的。金珉奎歪头托着一侧脑袋,笑眯眯地说。


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让两人一同笑起来。


在见到他的第一眼,金珉奎已经能看到这个男人的五十岁——这么说太刻薄了,但真的——没有起伏的肩背,没有训练痕迹的手臂,永远是“我知道”“我明白”的回答,体面地告知所有人“我了解我的圆佑”,让金珉奎产生更刻薄的想法。你了解的只是和你一起挽着胳膊逛影展、认命吃下很多生蟹的全圆佑,你没有见过我的全圆佑。你不会连架都没跟他吵过吧?其实和全圆佑怄气很有意思,没体验过可惜了。


浸泡在吝啬中的金珉奎并没有意识到吵架不算什么可圈可点的经历,他靠在椅背上肆无忌惮打量对面的男人:黑短袜拉过脚踝,紧身泳裤,午餐结束了左腿也没有从右腿上放下来。金珉奎合理地怀疑这一年半里,全圆佑从来没有真正的高潮过。




金珉奎收到全圆佑的消息:相机坏了,帮我修一下。


这一个星期里他打过三次电话,全圆佑拒不接听,应该是为聚餐时的话生气。金珉奎自省过,但自省的最后基本都是那一句:这一年半里全圆佑绝对没有——


门开了,金珉奎猛地站起来。


全圆佑站在门口,他比上次见面时更有精神了一些,完全是面对老朋友的乐观面貌,把自己的相机放在桌面上,顺带了两杯咖啡。


这是我从一位卖家手里收的胶片机,很旧了,没什么地方可以修,我就想到你了。全圆佑说。能修好就太好了,这里面的胶卷刚拍完。


我还买了咖啡。全圆佑把其中一杯推给他。辛苦了。


距离感,全圆佑最擅长这种完美的、近一步远一步都不行的距离感。金珉奎心里一沉,接过全圆佑的相机。他倒更想看到泳池那天的全圆佑,有点平静下的气急败坏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完美的无动于衷。


金珉奎低头看手中的相机。


倒片转不动了。全圆佑说。


金珉奎掰开倒片手柄拧了拧,的确不动。他把相机反过来看底下的按钮。


——被人人为地掰断了。


金珉奎抬眼看全圆佑。


全圆佑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去看窗外。


这是故意弄坏的吧,哥。金珉奎说。


不是,全圆佑说,狗撞掉的。


金珉奎笑了一下:好,那我帮你修好。


再帮我把胶卷洗出来吧,全圆佑说,谢谢。


他匆匆离开了。金珉奎盯着合上的门想,狗跟着你真倒霉,你就推卸给狗好了。


回家的半路上开始下雪,全圆佑加快脚步,冷空气让他心脏跳得非常快,或者是和金珉奎说话的原因。他在一鼓作气走进金珉奎工作室时,冲动已经被消耗光了,因此他需要用一颗冷静的、理智的心旁观着十分钟前自己如何掰断了倒片按钮,旁观着金珉奎发现这件事,并且拆穿他。


尽管周身非常寒冷,全圆佑现在仍能回溯刚才,当他和金珉奎只有半步的距离时,金珉奎从笑容到身上的羊毛衫再到手背凸起的血管,都是温热的。


桌上是烛光晚餐。烛光两侧的人默默吃着饭,全圆佑夹起一块年糕,问:如果我现在说分手,你会怎么想?


男友愣住了,但全圆佑仍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吃下一块后又夹起一块,看起来非常自然。


……什么叫怎么想。男友问。


就是说,你会怎么拒绝我?全圆佑说。


男友面色缓和了一些,说:不行,因为我们真的在一起很久了。


全圆佑点点头,问:还有吗?


而且,男友顿了一下,而且今天是我生日,说这些,我觉得你不会说这些的。


全圆佑笑:对。


哦,而且,我很喜欢你。男友说。我们不能分开。


全圆佑端过他的碗去盛汤,放下后再端起自己的碗。我以为你不会说这个理由了。他说。


这是非常重要的理由,要留在最后说,男友说,不然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全圆佑抬头看他,然后笑了。是这样的。他说。




第二天全圆佑就收到了去取相机的信息。工作室里没人,一会儿旁边房间门缝里探出个脑袋。金珉奎看了看他:过来。


他跟着金珉奎穿过短廊去暗房,暗红的房间里,金珉奎将胶卷夹在绳上,又拿起另一盒。室内温度有些高,金珉奎只穿了一件黑色短袖。


我可以试一试吗?全圆佑问。


金珉奎点头,把胶卷和一个圆金属盘递给他。全圆佑捏着胶卷一头准备抽出,被金珉奎轻声制止了:放到袋子里,圆佑。


上卷器的部分要在不透光的袋子里完成,把手放进去的那一刻全圆佑就开始感到热。金珉奎从全圆佑身后环住他,把手一起塞进袋子,包住了全圆佑的手。他用手规范着全圆佑的手指,耐心捋过胶卷,两只手一起捏住胶卷边缘。


平行着缠,千万别摸到背面。金珉奎说。


全圆佑虚扶着胶卷的手一顿,金珉奎的食指贴在他的食指上。全圆佑小声问这是正面吗?金珉奎回答的声音像呢喃:对,不要碰到它就好了。


暗房小而拥挤,全圆佑觉得脖子很痒。金珉奎不再指导了,他不说话,鼻子抵在全圆佑的脖子上,可以闻到很熟悉的味道。在第一次去全圆佑家时金珉奎也闻到过,后来他找无数个好友佐证这一理论,人特别在意另一个人的时候,真的能分辨这个人的气味。这不是狗的特权,不是宠物或捕食者独有,这是人在非常爱的时候也能驾驭的能力。


气味也和其他痕迹的流逝存在时差,当金珉奎的生活中已经完全没有全圆佑后,他仍然记得全圆佑的味道。某个夜晚他梦见公园满地的棕色落叶,他是先闻到了全圆佑的味道,才看见他这个人的。惊喜里金珉奎睁开眼,对着灰蒙蒙的卧室吊顶长叹了一口气。


就像现在这样。


叹息把全圆佑钉在原地。僵硬的身体后面传来金珉奎的声音:


我真的很想你。


别跟我说这句话,全圆佑想,别让我知道这件事,不要让我亲耳听到你这样说。吸入的空气和过往回忆钻进肺里,他被金珉奎拥住的大半个身子都僵硬着,甚至错觉出一种闷痛,像长夜长梦结束一瞬间清醒后,糟糕的睡姿折磨所有骨头。


珉奎,我——


他的话被金珉奎打断,金珉奎正把手指插进他的指缝,摸索着指缝的肌肤。全圆佑,他说,你的戒指呢?


房间沉默。全圆佑缓缓抬起头,闭着眼睛没有说话。金珉奎仍然低着头靠在全圆佑颈上,直到全圆佑把手从暗袋里抽出来,转过身时口袋里传来振动声。


来电冲散了全部的提心吊胆,全圆佑迅速掏出手机,接听前看了一眼金珉奎,但金珉奎已经后退一步移开了视线。


没有,好,好,我马上回去。


踏上街道,冷风灌入领口让全圆佑清醒过来,一股苦涩酝酿在他的喉头。金珉奎和他都深谙这段关系该怎样滑入模糊与暧昧,刚才他已经在被偏爱的气氛里过分沉湎,太过了。事实就是,金珉奎的身体、行为,金珉奎触摸他,对他说任何话,金珉奎存在本身就会让他走神。


让他完全忘记男友今晚会回家收拾行李,他明天有很重要的出差计划,走之前他们需要见一面。


全圆佑呆坐在客厅等男友回家,一遍遍思考行李的必选项是什么,工作文件和设备如何合理地放进行李箱,思索缝隙金珉奎又会跳进来,半小时前他从背后抱着自己缠绕胶卷时,全圆佑委屈得想要发抖。长久以来,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这一年多其实非常孤独。而有一个人一直这样爱他。


小犬跳到他膝盖上,嗅了嗅他的衣服,瞪大眼睛不断摇着尾巴。


全圆佑垮下肩膀,趴在了桌面上。你为什么要回来呢?不回来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时针指向十点,全圆佑终于从桌上爬起来,拨通了男友的手机。


啊,圆佑,亲爱的——男人在电话那头喊着,背景很嘈杂——对不起,计划有变动,我们必须今晚就出发了,刚才在飞机上。


现在出发?全圆佑一下子站起来。你,你的行李还在家里啊。


是的,是的……男人小声应付了几句旁边的领导,又回到对话中来:时间太紧没时间回去了,没事,我和社长住,他准备了一些行李。


那种苦涩又回到他嗓子眼,全圆佑头一次有点生气地说:你为什么不联系我?这四个小时里总该抽出一个电话的时间。


对不起,啊,真的对不起,圆佑。男友顿了一下,又说:不过,难道你这个时间不在家吗?


全圆佑愣了,不敢想象自己刚才脑子里又出现那间暗房。万一,我,我要加班呢?他说。


你说的有道理。男友说。对不起圆佑,下次我会提前跟你说。


扣下电话,全圆佑打算去浴室,走到半路又回来,把敞开的行李箱搬回衣帽间,一件件拿出里面的衣服。那种萦绕的委屈越来越具象,他没法回避了——他不断地想如果不需要回家,这个晚上本来可能会发生什么。


本来会发生什么呢。


小犬突然在客厅吠叫起来,全圆佑走过去,听见有人在敲门。


他凑近猫眼,看见金珉奎把一个大信封放进牛奶盒,似乎转身打算离开。


全圆佑立刻打开了门。


金珉奎有点惊讶:我没想到你在家。


他又低头看小犬,看房间里黯淡着没什么光线:你自己在家?


对,他刚才,他刚才说他不回来了。全圆佑挠了挠鼻梁。


哦。金珉奎把信封递给他。胶卷晾干了。


我没有扫描仪。全圆佑说。他强烈地感应到,现在他和金珉奎正争相扮演问心无愧的成年人,能让这场对话绝对正直地发生。


可以感光之后把电子版发给我吗?全圆佑问。


那到时候发到你邮箱里。金珉奎说。你是不是换邮箱了?


对,等一下。全圆佑从门口抽出一支笔,平时用来填写发票联的中性笔,盛笔的袋子甚至是金珉奎当年贴上去的。全圆佑咬下笔帽甩了甩,金珉奎很自然把手掌递过去。被暧昧敦促着手忙脚乱的全圆佑抓过他的手,在手心里写起来。


并且在写到第三个字母时想到,其实这可以在手机上发的。


笔顿了一下,全圆佑闭目,还是硬着头皮写完了。金珉奎的手掌心很热,他捏着的地方甚至有点潮湿。这行字会洇开吗?全圆佑没机会知道了,金珉奎张开手掌握住了他的手,拇指摁在全圆佑的手腕上。指纹下脉搏跳得正欢,他被心跳出卖至此,再粉饰也没有任何挽救的余地了。


金珉奎把他拉向自己,门内外都很暗,他的脸在光影交界处,几乎再靠近一点就能接吻了。


全圆佑。


金珉奎叫他的名字。


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想我该怎么让你选择我。


我该从两年前的我那里拿点什么,让我能重新拥有你。他说。我想找你不幸福的证据,卑鄙地、可耻地重新拥有你。


这不够可耻。全圆佑想。更可耻是我在这些话里已经燥热起来了。我想让你抱紧我。


他凑上去,嘴唇快要碰到金珉奎的嘴唇,但最后还是停住,先确认金珉奎的神情——金珉奎没有看他的眼睛,他们鼻尖紧贴着,呼吸相融。人足够近的时候情绪无处遁形,金珉奎同样能感受到全圆佑在皱眉,这是一种非常显而易见的痛苦。


无需任何文化和经历的贯通,人类天然就能理解人类,他知道全圆佑痛苦,这份苦涩的来源可能真的是爱,是曾经让他们甜蜜的一切在这时反刍,成为时间都不能消化的秽物。


吻仍然没能发生,金珉奎只是用手抚摸全圆佑的身体,一开始很慢,每一寸他都非常、非常熟悉,他摸过这个脖颈一万次,手掌已经可以契合它的弧度,他摸过锁骨和胸膛,知道这里在用情至深时会怎么起伏,指腹按在小腹上时,中指还可以扣到腰窝,他一万次这样握过全圆佑的腰,在抱起他的时候,为同一件事庆祝的时候,亲吻的时候,把他放在桌面上感慨“哥怎么又瘦了”,握着大腿和膝窝拉进自己怀里的时候。


然后是嘴唇,他不可避免地思念全圆佑的嘴唇,用手指轻轻触摸它,知道它如何动情地喘息着,叫他的名字,珉奎,我爱你。全圆佑一定也说过一万次。他们几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手指留恋着每一寸身体,盲人一样触摸着记忆里的爱人,但是不能接吻。全圆佑的手扪住金珉奎的喉结,这块突出的软骨在忍耐中游移,他又凑近,在嘴唇堪堪碰到金珉奎的嘴唇时,金珉奎突然退后一点。


但是我刚才看到你,才想起两年前的我和现在的我的区别。金珉奎说。


两年前的我只希望你可以幸福。


全圆佑怔在原地。


圆佑,我真的希望你非常幸福。金珉奎说。


两年前的你会说‘只有我会让你幸福’。全圆佑说。


但我现在不确定了。金珉奎说。我们分开两年了。


方才口渴一样的爱抚里不断深呼吸的身体冷却下来,全圆佑快速地抽回手,捏紧了门板。


他的失落显而易见,但更锋利的自尊包裹着他,熟练地保护住自己的主人,让他恢复了冷淡的外表。


你说得对。他看着金珉奎说。照片不用扫描了,你回去吧。


你回去吧。


他用力关上门,装作没有听见门外金珉奎继续叫他的名字。乱如废土的大脑里只拎出一条奋力生长的句子:而且是两年半。我们分开两年半了。




初春的公园里总传来脚步声和笑声,孩子们追逐着穿过小径,草地新绿。


金珉奎正低头查看刚才拍的照片,客户凑过来帮他遮光,金珉奎笑着说谢谢,这张好像还不错,对吧?这张真的很好看。


的确,真的。男人凑近屏幕,又把另一位招呼过来:这张很好看,你觉得呢?


两位男士仔细观察照片时,金珉奎正扭头检查草坪的状态,因此没能立即回应其中一位叫他:金珉奎?


哦?金珉奎眨眨眼。你认识我吗?


真是你吗?男人笑起来。我就觉得很像,你是圆佑的那个,——


金珉奎愣了一下:全圆佑?


我们是圆佑的朋友。两位男士笑着说。我们见过,就一次,他也经常提起你,不过是很久之前了。


的确是很久前了。金珉奎低下头摆弄相机,他和全圆佑上次见面是半个月前,如果再倒推全圆佑可以“经常提起”自己的时间,要到两年前了。


上次见面时他站在他们命运的分水岭,近一步好像可以永远拥有全圆佑,但是金珉奎后退了。但凡是任何其他人,他都乐意向前一步争夺回来,占有并且知道自己一定会赢是让人澎湃的事,只有面对全圆佑的时候,他做不到就这么占有。


你幸福就很好了。当时他在门外这样说,不知道全圆佑有没有听见。门板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全圆佑用全身力气撞向房门,像一句大声的怒吼。


后来金珉奎渐渐回味过来,自己那个夜晚如同每个故事结尾无能的男人,一眼能看到他的五十岁。全圆佑那晚看向他的眼神一直拷问着他,一直在拷问他。


他只要别找我拍结婚照就好了。金珉奎说。


友人遮着刺目的太阳光,皱眉看着他:圆佑吗?他没有结婚的打算。


金珉奎举起相机对准不远处的树:我也没有。


对话中出现一段不合时宜的沉默。两位男士对视一眼,其中一位说:你们很久没见了吧?


也没有很久。金珉奎说。


他前几天分手了。男人说。最近打算去旅行呢。


金珉奎瞪大了眼睛。分手了?


应该是要去欧洲吧。另一位说。哎?你之前是不是去了欧洲?


啊,金珉奎呆滞着答应,哦,对,是。


友人站在金珉奎身边,和他一齐平视着面前的树木,又转头看着他说:现在这样说有点打扰你了,但还是想告诉你,圆佑因为你改变了很多。


“不是他一定要这样去做的,是不自觉的。喜欢照相,选择去你去过的城市,学着在运动中放松自己,让自己变得健康,这些都是和你有关的。


“圆佑会说自己‘没有成长’,其实不是这样。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站在他旁边,他侧脸仰着头看你的时候,我们都知道他非常喜欢你。”


看到金珉奎惊讶到有些害羞的表情时,两位友人笑了。


“哪怕不能在一起也很好,这样的感情,”友人说,“你们留给彼此非常好的记忆,像外套一样。”


这个下午如同慢放一般漫长,金珉奎心不在焉地结束了拍摄,在街上漫步到晚上才回工作室。坐在操作台前许久,他看向柜子深处的大信封。


全圆佑那卷胶卷,他还没有看过,自认为也失去了窥探的权利。现在好奇心突然膨胀,金珉奎毫不犹豫地抽出胶卷,走进了暗房。


胶片相机有趣就在于,拍摄后对所有人都是谜,只有成像的那一刻会真相大白。曝光,显影,停影。


蓝天,塑料鸭,泳池的水纹,两个月前的记忆重新铺陈开来。金珉奎撑着操作台看向计时器,六秒倒计时后发出叮的一声。


金珉奎将沉在液体中的相纸捞出来。


他靠近悬挂起的相纸。六秒曝光有些太拖沓了,画面有点黑,但还是能看清的。金珉奎更凑近一点,眯起眼睛辨认画面。


他皱了皱眉。


我可能看错了。金珉奎想。


——每一个格子里,每一张灰蒙蒙的负片里,全部都是他自己。


金珉奎慢慢睁大了眼睛。在惊讶的同时,他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有别人。全圆佑拍过的每一张照片里都是金珉奎。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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