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让梨

*孕期au 

凌晨，漆黑的卧室里，金珉奎睁开了眼睛。

床铺旁边是空的，他扭头看主厕，没开灯。全圆佑这么晚了会去哪里？金珉奎没多想，叫了一声全圆佑的名字。

他从床上下来，光脚走过寂静的电脑房和客卧，看到不远处厨房磨砂门后有片暗淡的光晕。全圆佑最近常起夜，这是孕期的正常现象，但起夜起到厨房来是不是有点不寻常了。

金珉奎叫着他的名字，绕过重叠的磨砂门，和里面那位对视了。

凌晨两点，全圆佑光腿站在厨房，左手手机打光，右手提着一大瓶红酒，快赶上他肚子那么大。被当场抓包的嫌疑人茫然看着他，然后缓缓放下了手里的酒瓶。

全圆佑。金珉奎声音很低。

这不是什么好征兆，全圆佑自知理亏，但最擅长在理亏时先声夺人，因此很自然地往料理台上一歪猛然惊醒：珉奎，怎么回事？

金珉奎走上去，先拉着他踩到自己脚上。脚底非常凉，全圆佑很听话地搂住他的腰。梦游了吗圆佑？金珉奎抱着他问。

全圆佑点头。

梦游也记得戴眼镜吗圆佑？金珉奎说。真厉害。

全圆佑冷冷地盯着他。被金珉奎拍了一下屁股。

被识破了，全圆佑没面子推开他，扭头往卧室走。金珉奎打开灯收拾厨房——两瓶红酒都喝光了，烧酒还剩一半。动画片里演的真没错，猫会半夜来偷东西吃，不让吃什么就越要吃什么。 你要把酒瓶子摆出来说大人请喝，他可能反而不感兴趣了。不过金珉奎不敢冒这个险。

怀孕的全圆佑散发着一种未知的法力光环，所到之处是从物理意义到神学意义的狼藉。金珉奎有时怀疑他俩的基因一组合到全圆佑肚子里就进化了，这个新生命连带母体一同登峰造极，把金珉奎狠狠地甩在了家庭食物链的底端。

比如喝酒就是进化的一环。全圆佑怀孕前也没有这个爱好，还会质疑酒鬼的品味。自从孕六月往后，简直像活神开戒——酒品还行，喝完倒头就睡，第一回把金珉奎吓了一跳。

他以为全圆佑发烧了，身上又软又热躺在沙发上不动。金珉奎蹲下喊圆佑，圆佑你不舒服吗？心急想要打横把人抱起来时，全圆佑睁开眼了。

看了一眼自己被抱紧的大腿，全圆佑先笑了一下。

全圆佑：珉奎，难道你喜欢我？

金珉奎：？

全圆佑脸上出现一种非常浮夸的笑。伸出手指。金珉奎迟疑地凑上去，下巴被这根手指挠了两下。

他被一位孕夫耍流氓了。

全圆佑：我终于把你追到了，对吧？

金珉奎沉默了一会儿。

金珉奎：是啊哥，你跟个哑巴一样请我吃了十天料理，然后我表白了，你把我睡了。

全圆佑：。

醉酒后丢失关键记忆的人此刻有点没面子，站起来抓着金珉奎的衣领往床上推。对对哥当时就是这样——金珉奎扶着他倒在床铺上，全圆佑对他怒目而视，眼睛底下有点泛红。

你喝酒了？金珉奎小声问。

我要再睡你一次。全圆佑说。

他拎起金珉奎的领子，再重重扔到床上，膝盖夹住金珉奎的胯，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捏下巴，强吻，咬脖子，不动了。

累了。金珉奎缓慢地挪开流氓的脑袋，发现流氓休眠了。

全圆佑安静坐在大夫和金珉奎之间。

少饮酒，大夫说，你的话建议不饮酒。胃肠很弱，饮酒只会加重你的负担。

回家后金珉奎收起了家里所有酒瓶，一趟趟把它们锁进储物室。期间他瞟全圆佑的脸色，看起来挺平常。

完全不像会半夜偷酒的样子。

偷酒事件让全圆佑彻底失信，厨房成为一级警戒。好友前来探望，金珉奎打开门说你稍等，蹲下掏出袋子里的烧酒，步行五分钟爬三层楼送给了邻居大叔。

防不胜防，金珉奎送好友离开时在玄关热聊十分钟，回到卧室看见全圆佑缩在床角，支着脑袋看他，眼神迷离。

完了。金珉奎想。虽然不知道哪里出现了漏洞，但全圆佑肯定是钻进去了。

金珉奎镇定穿过卧室——期间被全圆佑摸了腿，手掌从小腿肚滑到屁股——最后停在飘窗边。飘窗上垂着窗帘，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全圆佑从不劳驾自己拉窗帘。

金珉奎撩开窗帘，瞪大了眼睛。

不得不说他震惊于全圆佑的创造力——一盒八十一颗酒心巧克力，每颗都出现一个小巧而角度刁钻的洞，被他嘬掉了里面的酒心。

坦白来说金珉奎有点想笑，他也的确笑了一声，但是他是比全圆佑更乐于在一些时刻较真的人，尤其当这件事情和全圆佑关系更大、这人却不以为然时。此刻全圆佑满足地把自己塞进床缝，但被金珉奎提了出来。

他揪着全圆佑的胳膊，全圆佑哼哼了一下，嫌他用的力气大了。好吧，金珉奎改成架着他的胳膊抱起来，力气足够支撑一个成年人坐好后直视自己，如果这位成年人愿意坦然承认自己的错误。

很显然全圆佑不够坦然，他先发制人地倒进金珉奎怀里，意料之中的“哥不是答应了不喝酒吗”出现时，很狡猾地去亲金珉奎的嘴唇。你今天真的很性感。全圆佑说。

金珉奎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全圆佑笑了。当然了，他说，你对我的洞察力一无所知。

医生说了不可以喝酒。金珉奎声音很轻，边说边把全圆佑鬓角的碎发掖到耳后。

还有。金珉奎闭着眼睛说。别摸我的胸了。

 

人老了之后眼球眼色会变浅啊。全圆佑说。

他目送一位老人离开，然后转头看向金珉奎。

金珉奎有所预感地吞咽了一下。

珉奎。全圆佑说。也许有一天你就看不到我了。

金珉奎：。

孕期带来激素，激素带来哲思，全圆佑成为某种意义上的先知——指最先知道很多没用的事，并且惆怅。金珉奎一开始陪他惆怅，后来习惯了。如果圆佑哥突然沉默了，没关系的，金珉奎说，你就做你的事就好。

圆佑哥跟我一般都是这样的。李硕珉说。

继上一次的拜访至今，酒、酒心巧克力、酒精软糖、爱喝酒的前辈们都变成了违禁品。李硕珉神态单纯地说：没关系，我和圆佑哥一直都有点尴尬在的。

这话没有错，怀孕后他第一次到访，全圆佑打招呼后低头吐了，打扫地板时，为了活跃气氛李硕珉问哥是不是刚吃了西瓜，换来十秒钟三个人的沉默，金珉奎皱眉，叹息：真的不要再说话了。

第二次到访金珉奎翻山越岭把烧酒送走，回头被酒心巧克力背刺。这次到访，他和李硕珉坐在窗边，看见窗外两只蹦跳的鸟。

金珉奎：昨天圆佑坐在这里跟我说，珉，我觉得人不一定会有下辈子。

金珉奎：他当时看着窗外。你知道窗外是什么吗？

李硕珉：什么？

金珉奎：那只鸟在拉屎。

李硕珉为了憋笑，嘴抿成了一字型。

金珉奎：看鸟拉屎都这么深奥，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应对。

看起来有点可疑，但金珉奎知道自己苦恼是真的，乐在其中也是真的。全圆佑每天的情绪丰盛富足，几年前他不会这样认为，但又恨不能向身边每个人昭告：全圆佑很有意思，性格很多变的，有时候甚至很讨厌，很任性，出尔反尔。

所有人都会说是吗？不是这样的，圆佑是平和的，冷淡的，像水一样。金珉奎就会在这样的回答里暗自想，那好吧，因为我知道的那一面只有我看到了。只有我在半夜被他攥紧手腕，断断续续地讲述他梦到什么，没有讲完就又睡着了；热衷一遍遍说不喜欢你，别管我，但是睡觉前坐到床边，说‘帮我吹头发’；在后背涂身体乳时问你猜我写的是什么，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否认所有答案，最后响亮地一拍后背：你真笨啊！

所有的这些只有我知道。

和全圆佑在一起怎么会尴尬和无聊呢？有些无话的午后，当他们坐在沙发上沉默时，全圆佑甚至会无事生非地拍一下他的膝盖。这在他的语言里意思是：陪我玩。偶尔金珉奎真的招惹回去了，全圆佑又推着他的脸躲开，所以更多时候，这轻飘飘的一巴掌可能只是意味着：不许觉得我无聊。

这个夜晚他们躺在床上，金珉奎又续上白天提起的话题。是怎么看到鸟就想起没有下辈子了？他扭头问全圆佑。

黑暗里传来全圆佑短促的一声笑，他可能也觉得荒谬，所以没说出什么理由。

过了很久，久到金珉奎几乎忘记这个话题，全圆佑那边突然传来声音——清晰的、清醒的声音这样对他说：觉得人不会有下辈子，所以想着现在得更爱你一些了。

他支起身子亲了金珉奎一下，在金珉奎还没反应过来时躺回去，说了一声晚安。

 

讲师在台上说：母亲会有目的地和孩子对话，而父亲不会。金珉奎想自己其实是母亲的角色，至于全圆佑可能说的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名字。

珉奎，珉奎珉奎，金珉奎。全圆佑每天都在重复这几个字，如果金珉奎叫他bitterie，他也不会回sweetie，如果金珉奎在床上折腾他叫他bitterie，不回sweetie就不放开他的屁股，全圆佑会把古往今来人类习得的亲切昵称一口气秃噜出来，听得金珉奎边做边笑得弯下腰去：你真有意思。半小时后，他会得到全圆佑意有所指的一句：你才有意思。

孩子会为听到的声音建立数据库，这个家族里听得最多的声音，早在婴儿出生前就已经存在在婴儿的大脑里了。讲师说。

台下几位准父母点头。金珉奎突然有点窘迫地看着全圆佑。

全圆佑茫然眨眼。

天啊。金珉奎想。我们的孩子都在听什么可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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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