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让梨

喜欢阳痿攻

[珉佑]This is what autumn feels like

*请听:This is what autumn feels like - JVKE


因为小时候怕大狗,全圆佑在长大后养了一只小型犬。小犬的活力被他低估了,兴奋时会狂蹦乱跳冲进他怀里,这种热烈、不保留的表达能跳过全圆佑性格里那段迟钝,让他没有时差地体会到被爱。

 

迟钝不意味着不敏感,因此全圆佑在遇到金珉奎时立即意识到了,这是小犬一样的男人。明明身材高大,但有一颗小型犬的心。他好像一直在喜欢这样的狗和这样的人。

 

全圆佑会特意等在金珉奎下班的路上,只用一句“正好顺路”就可以得到十五分钟的并肩同行。金珉奎在这十五分钟里嘴巴不停,从今天的拍摄任务聊到公司楼下热狗车,哥尝过黄芥末吗,酒心冰淇淋真好吃,中午的公园太适合拍写真了啊,昨天下班时客户的小女儿还送我一颗糖……他低头翻包,掏出两颗糖递给全圆佑。

 

全圆佑面对小犬时稳重地笑,敞开怀抱接纳狗的狂蹭,因此此刻他也张开手收下两颗糖,笑着说谢谢,我正好爱吃。

 

回到家后面对着糖发呆,最后郑重地收到了抽屉里。

 

这个习惯持续得久了,金珉奎下班时总是先背着相机悄悄出现,拍一张等待他的全圆佑——全圆佑多半是不知情的,偶尔也会直视镜头,然后露出发现他了的笑容。金珉奎就举着相机给他看,再自己看。他意识到自己端详照片的时间过长,把全圆佑框进自己的取景框是很幸福的事,并且不是单纯的欣赏美。

 

他在按下快门时从没考虑过美观和光影,哪怕全圆佑是背对他的一颗栗子头,金珉奎也觉得可爱。他能想象出全圆佑回头的样子,而在深夜睡前,他还能想象出全圆佑回头后笑的样子,平静下来的样子,靠近他,说谢谢,我正好爱吃。但是亲吻的是他的嘴唇。

 

金珉奎在睡梦中猛地睁开眼睛,天快亮起前昏暗的卧室里,他迷迷糊糊地笑了。

 

他们荒废了一整个秋天,所有朋友都对全圆佑说你应该告白,或者起码不要在聚会时抱着手机傻笑了。全圆佑反驳我没有笑,但不反驳手机那头是那位帅气的摄影师,朋友们也笑他:圆佑在谈恋爱呢,喜欢得什么都不跟我们分享了。

 

跨年夜他们在广场看倒计时,就在四个月前全圆佑还信誓旦旦向朋友承诺不会跨年,我不要熬夜跨年,光上班都要困死了,新的一年也不配我搭上睡眠去庆祝它。四个月后他在朋友们‘背叛我们’的讨伐里赴金珉奎的约,在倒计时的倒数里感到心脏超负荷地跳,最后三个数字他扭头去看金珉奎的脸。

 

人群喊‘三’!金珉奎笑着,眼睛都是亮的。我喜欢你,全圆佑想。

 

‘二’!金珉奎突然转头看他。

 

全圆佑紧张得笑容连同身体都僵了一刻。

 

‘一’!

 

全圆佑半张开嘴,想说的话就快要出口了,金珉奎笑得非常开心地看着他,全世界都在全圆佑眼里慢放,只有金珉奎的眼睛和虎牙在他面前,他想说我喜欢你,真的,我非常喜欢你。

 

圆佑哥。他听见金珉奎在叫他的名字。人群像热潮汇聚又松散,再汇聚,他们在旋涡中央,金珉奎离他非常近,用缓慢而郑重的声音说:圆佑哥。

 

全圆佑努力在吵嚷的人群里分辨他的声音,向前探头让耳朵离金珉奎更近一些。这时身后不知哪里来的力量,把他用力推到金珉奎身上。

 

‘新年快乐——’!

 

金珉奎护着他站稳,突如其来爆发的大喊和烟花吓了他们一跳,全圆佑眼镜都被挤歪了,金珉奎帮他摆正眼镜,可能觉得非常可笑,于是全圆佑只能跟着他笑,心里莫名地失落起来,下一秒金珉奎更用力地揽过他的肩膀,把全圆佑抱紧了怀里。

 

新年快乐。金珉奎对他说。

 

全圆佑在他的怀里睁大了眼睛。

 

 

 

情人节这天天气回暖,金珉奎邀请全圆佑去他的工作间,于是两人掉头返回公司,一敞开门,映入眼的是不少相机、反光板、挂起的一条条的胶卷、扫描仪。

 

全圆佑感慨着“哇,哇——”地走进去,在最深处的墙面前呆住了。

 

墙上全是他的照片,每天等金珉奎下班来汇合的他,发呆的他,在风里拨头发的他,摘下眼镜的他,把脖子缩进围巾的他,发现镜头的他,笑的他,装作生气的他,在吃冰淇淋但被抓拍的他,打哈欠的他,在喊金珉奎的名字的他。

 

这是我给你的礼物,圆佑哥。金珉奎说。情人节快乐。

 

然后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后退一步,小房间盛两个成年男人有些紧张。全圆佑安静地一张张看墙面的照片,金珉奎仔细看他的表情——起码不是讨厌,全圆佑只是很平静,在看到角落的一张时笑了:哦,这是跨年那天。

 

金珉奎也同时说对,是,是跨年那天。全圆佑又小声笑了一声。

 

新年的第一天,全圆佑是在公司沙发上度过的,熬夜、啤酒和冷空气让他感冒了,金珉奎也挂着黑眼圈拍了半天的照片。如果他们下班路上能看到为这场暗恋憔悴的对方,或许恋爱会开始得更早些。但全圆佑跟金珉奎说自己出差,事实是在家里被朋友数落了一晚:不要在为了好看穿薄风衣约会了。

 

因此此刻照片上的自己仍然潇洒地穿着薄风衣。全圆佑笑着说:那天真的很开心。

 

金珉奎仔细瞧他的神情,为空气里的尴尬感到内疚,有点结巴地找理由:其实今天送这个——这也不算礼物了,我只是,只是很喜欢这些照片,哦,我是说,这些照片很好看又拍的是哥所以觉得得给你看——

 

谢谢你。全圆佑打断他。我很喜欢你,你,你这个,这个礼物。

 

他说得太急了,差点把真心话秃噜出去,金珉奎在“喜欢你”那里睁大了一下眼睛,全圆佑后来的补充也没让他重新放松,相反他保持着一种不敢置信的期待表情,在接下来的沉默里踌躇,小犬一样的眼睛眨了两下。

 

好,好那我——金珉奎慢半拍地转过身,开始一张张收起墙上的照片——我把它们送给你,你收着就好,哥。

 

他很快地取下来每一张,收成一小沓递给全圆佑,然后说走吧,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久。

 

两位各怀心事的成年人走在一起走过无数遍的路上,话题比以往难找一万倍,总会有致命但又莫名舒适的沉默出现几秒,几秒后全圆佑决心另起一个话题,金珉奎的话题也在这时撞过来,就要争先恐后地“你来吧,你先说”。

 

走到全圆佑家门口,登上台阶前全圆佑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你等我一下,帮我把空瓶带下去吧。

 

于是这条狭窄的台阶又容纳了两位男士,金属钢架发出响声,金珉奎跟随着全圆佑走上去,街上的光线就被全部遮挡住了。全圆佑在牛奶箱里摸索空瓶子,黑暗里他掂了掂重量,完蛋了,这是两瓶满的。

 

这两天他加班到深夜,第二天冲去便利店买个三明治就能应付一整天,牛奶攒了两瓶碰都没碰过,这个借口找得不好,但全圆佑还是硬着头皮掏出来了,在金珉奎疑惑的眼神里说:那,那帮我喝掉一瓶吧。

 

金珉奎接过满满一瓶牛奶,盯着全圆佑坚定的‘就是想邀请你喝牛奶’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情人节快乐,全圆佑。金珉奎说。下次找别的借口吧。

 

他说完,低头吻住了全圆佑的嘴唇。

 

牛奶瓶碰在怀里发出叮一声响,全圆佑还攥着瓶子不知所措,吻到中途才回过神来,用另一只手覆在金珉奎的胸膛上,然后轻托着他的脸。金珉奎也抚摸他的脸,这张漂亮的脸他拍摄过很多次了,从没有任何人这样适合出现在他的取景框里,更没有人比全圆佑更适合和他在情人节的夜晚接吻,街边无人注意的住宅楼梯通道里,他终于可以亲吻自己爱的人了。

 

你想进来吗?全圆佑小声对他说。

 

他反手打开门,让这个吻有继续下去的一万种可能。他牵着金珉奎的衣领倒退着进门,金珉奎把门在身后阖上,全圆佑正在脱掉他的外套,大衣掉在地面上发出闷响,金珉奎在接吻中懵懵地想,真的,真好,全圆佑的家里全是他身上那种香味。

 

幸福的想象没有超过第二秒,一声嘹亮的犬吠打断了亲密的两位。

 

小犬从房间里冲出来,像个跃起的拖把冲向金珉奎,金珉奎‘啊!’一声躲开,迎接他的是连续几声狂吠。全圆佑拍开玄关的灯,看见小犬兴奋地上蹿下跳中,把金珉奎吓成另一只小型犬,僵在门口不敢动。

 

全圆佑笑得直不起腰,蹲下安抚相当护主的小狗,再去哄另一只。金珉奎皱起脸连声叫哥,哥哥,哦是女生吗,姐姐,妹妹,对不起,你要喝奶吗?

 

他把手中的奶瓶递过去,小犬并不买账,气势汹汹在他身边跳来跳去。全圆佑说着好了好了把它抱住,像哄一个很有个性的小孩一样梳着它的毛,说好了,这是珉奎,你不可以讨厌他,他以后会经常来呢。

 

金珉奎缩在门边,看着全圆佑一下下安抚好小犬,于是试探着伸了伸脚,又被跃起的小犬狂吠一通。啊我不动了,我不动了——金珉奎举起手,全圆佑又笑起来。

 

不要讨厌他。全圆佑抱起小犬,让它凑近金珉奎。金珉奎以为是要介绍他们认识,但全圆佑只是扭头亲了一下金珉奎。

 

因为这是我喜欢的人。他对小犬说。

 

 

 

他们早上一起迈出家门,中午在金珉奎公司楼下一起吃便当,下班路也是一起,步行回同一个地方。天气渐渐暖和,金珉奎晨跑后回家偶尔也能吃到全圆佑做的早餐,三明治入口好像蜡块,金珉奎吃着吃着皱起眉,在全圆佑递来的视线里又立刻愉悦,说真是好吃,天啊真是好吃。全圆佑拿过来咬了一口,转头吐在餐盘里。金珉奎为客户拍写真照,初春的草坪上人和狗撒欢玩乐,金珉奎追在后面摁动快门。筛选照片时往草坪边缘走,全圆佑坐在长椅上看着他。这张好看吗?摄影师咨询意见,顺便吸一口递过来的饮料。好看,全圆佑说,你拍的都很好看的。金珉奎用胳膊撞他一下:哥能看一眼再说吗?

 

休息日的傍晚,他们缩在公寓的沙发上看电影,小犬蜷在金珉奎身上睡觉,影片进入尾声,金珉奎发现全圆佑也睡着了,他想笑,但不想打扰身上和身边这两位,很慢很慢地拿过手机,拍了张照片。照片一角是金珉奎比耶,小犬和全圆佑的睡颜都安静。

 

好的爱情给人带来好的运气,金珉奎的公司推荐他去公司新工作室做总监制,工作环境和薪水比现在好很多,还有可能举行自己的影展,但要搬去另一个国家。金珉奎很快拒绝了,把这件事当做幸运的小插曲讲给全圆佑听。

 

讲述时全圆佑正在烛光那边搅拌碗里的汤,他停下手里的勺子,抬起头看着金珉奎:你为什么要拒绝呢?

 

烛光晚餐变成这场各执一词的辩论,全圆佑说你明明很想办影展,金珉奎说是,的确,但是我也可以积累一些更好的作品后再办,我不想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难道哥接到这样的机会就会想都不想地离开吗?

 

全圆佑愣了一下,发现他的确不会,他的确会和金珉奎一样,考虑到自己爱的人后就心甘情愿地放置下自己的机会。原来这段感情已经不理性到这个地步了,他错愕了一会儿,说:会的。

 

金珉奎也愣了: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不会浪费掉我的好机会。全圆佑说。他在心里补充:起码在冲动之后我会这么想的,我会的。

 

这个夜晚不欢而散,过后几天全圆佑忙碌起来,加班和一系列未预料的任务落在他身上,出差几日后回家,金珉奎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饭,还点了蜡烛。小犬蹦跳着迎接全圆佑回家,金珉奎对他说:上次不该和你吵架的,明明是很幸福的晚餐时间。

 

我也决定接下那个工作了。吃饭途中金珉奎说。

 

全圆佑一下子抬起头,看见金珉奎乖巧地看着他,他习惯于做让全圆佑幸福的事,或者向着这个目标前进,短暂的不和只是插曲。全圆佑不知道这些天他做了怎样的思想斗争,但当金珉奎说出这句话时,他突然又觉得心一沉。

 

好啊。全圆佑说。你一定可以做好。

 

一定可以。这是爱人对爱人全无保留的祝福。而生活并不围绕爱和祝愿而转,全圆佑渐渐意识到自己对自己的担忧是确切的,他的确很了解自己,他应付不来异地恋。分隔两地就意味着他有太多担心,他不能第一时间掌握金珉奎的一切,他又反省自己没有掌握别人的权利。尽管金珉奎是那个会对他说‘我好想你’‘你要是没想我的话我会难过的’,但全圆佑知道他才是那个不断苛求爱人‘只能爱我’的人。

 

这个秋天没什么重要的事发生。金珉奎在某个忙碌的影展现场收到全圆佑的消息,他们通过通讯设备结束了为期一年的恋爱,而地理距离削弱了情绪的冲击,等到金珉奎有时间坐下来仔细看全圆佑的信息时,韩国已经是深夜了。

 

回国可以见一面吗?金珉奎发送这条信息后,全圆佑没有再回复。他知道这个回国的承诺遥遥无期,个人影展在即,金珉奎在选择展出作品时删除了关于全圆佑的一切。被别人看到全圆佑,夸赞全圆佑,会让他感到嫉妒。金珉奎觉得自己可笑:明明这个人已经完全不属于我了。

 

年轻摄影师的展览大获成功的夜,几千公里外的韩国是白天,全圆佑坐在电脑前吃热狗,厨房他已经半年没有用过,买这只热狗也是心血来潮,他下班路上路过了热狗车,点单时有点走神,选了个大号的培根和黄芥末。

 

吃掉这么一大口热狗让他下巴酸疼,也可能因为很久没有这么费力地吃过东西,咀嚼变成乏味的重复运动。黄芥末滴在虎口上,全圆佑吮掉,嗓子眼被噎得冒眼泪。他干嚼几下,发现这和他嗓子眼没关系。

 

也不是因为芥末很辣,他只是想掉眼泪。

 

小犬拍他的脚面,好像感觉到他很难过。但人类突如其来的情绪让它费解,只能用小身体靠近这个颤抖的大大的人。

 

敏感的小动物。全圆佑想。金珉奎也是这样的。

 

我怎么会又想到你了呢。

 

事实证明动物仍然不会比人乖巧,半个多月后,接连的连轴加班让全圆佑苦不堪言,某晚终于得以离开恨不得睡在里面的办公室,扯着领带回家,一打开灯被眼前杂乱的房间吓呆了。电脑桌的抽屉被聪明的小犬挨个抽出,但并没有再放回去的能力,纸袋、文件资料散落满地,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你疯了。全圆佑呆滞地说,低头看脚边略有羞愧的狗。

 

你真疯了。全圆佑弯下腰任命地开始收拾,撕碎的纸袋包装通通扔掉,他劝自己就当断舍离,以后再也不存任何纸制品,抽屉要上锁,克扣一周的罐头,让你知道谁是这个家的主人,真是疯了,真是疯了!

 

半夜抓着一大个垃圾袋出门扔掉,回家后又擦了半小时地板,直到像片纸一样摊在沙发上,全圆佑闭上眼松了口气。小犬跳到他身边依偎,被全圆佑推到一边去,这是他还在生气的意思。

 

闭目休息片刻,全圆佑突然睁开了眼睛。坏了。

 

他回到房间,拉开抽屉翻找,没有,下一个抽屉,还是没有。坏了,全圆佑想,真的坏了。

 

金珉奎送给他的那两颗糖不见了。

 

他甚至掰开小犬的嘴,好吧还是没有,可能没吃,可能消化了,最有可能是被他扔了。全圆佑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终于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算了,也没什么关系,他对甜食不上瘾,当然没关系。

 

当然没关系……

 

凌晨两点,垃圾桶边站着一个男人。全圆佑用手机打着光,翻找辨别自己的垃圾袋,借着微弱的光亮拆开袋子,从乱作一团的碎纸里找那两颗糖。操,太好笑了,全圆佑笑着骂自己,他不知道自己惨到这个份上,如果还找不到会怎么办,最好路过一个人把他也团起来扔进垃圾桶好了,他没法坚持着站起身走回家去。

 

全圆佑一扭头,小犬站在脚边怯怯地看着他。应该是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很乖地不出声。

 

你让我怎么办。全圆佑轻声说。

 

小犬当然听不懂。

 

全圆佑想,我好像也不是想说给你听。

 

你让我怎么办。他在心里又问了一遍,抱起小犬向家慢慢走去。

 

 

 

秋天,距离上一段爱情结束的一整年后,全圆佑交了一个新的男友。朋友们似乎不看好这段感情,“你还是在想那个摄影师啊”,他们总这样说。但全圆佑会很平静地笑着说真的没有,真的没想了,真的。

 

他真的不想了。因为人还要继续生活,过去的伴侣不能带来这种程度的涟漪,否则也太可悲了。归根结底就算金珉奎是一块石子,全圆佑也不是河,而是陆地,石子掷在陆地上只是一响,只要陆地倾斜,或者石子足够轻盈,就可以自由地滚下去。那个哭着吃芥末热狗,在凌晨翻垃圾桶的全圆佑已经过去太久了。

 

新男友和他拥有不少相同的爱好,在周末窝在家里不出门,他不用应付金珉奎两天一次的出行提议,最后被推去健身房和他一起努力,现在的全圆佑只需要赖在沙发里,和男友叫一公里外的外卖。

 

第一次带他回家时,全圆佑忘记了之前的教训,男友被冲出来的小犬吓个半死。全圆佑又忍不住笑,抱着狗往房间里拖:啊你真是,老是这样。等到把小犬送回房间,他回到客厅,可怜的男人还站在门口不敢动。全圆佑笑着走向他,突然愣了片刻。

 

他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但还没去想具体是因为什么,全圆佑就驱赶着自己的大脑去往下一个话题。不要想到他。他拉着男友往房间里走,说它蛮好相处的,你们会很快成为朋友。

 

很快是多久。男友问。

 

大概——全圆佑回忆了一下——大概一周吧。坏了,又想到他了。

 

不知道全圆佑的推测出现了什么错误,这个‘大概一周’被拉伸到了‘永不可能’,小犬一次次对着新的男主人吠叫,而全圆佑和这位男士的恋爱也同样不顺畅,但他们依然互相迁就着。全圆佑偶尔想,自己竟然还可以做到这个程度,曾经和金珉奎在一起时他连午饭都要步行到金珉奎的公司和他一起吃,为一点小事失眠到凌晨直到拉起金珉奎和他一起算账,现在这位男友和他的相处竟然这样松弛寡淡,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找到了良性的、平衡的爱情。

 

也许是这样的,他和金珉奎有太多地方不合适了,之前在一起好像只是因为喜欢。只是喜欢,其他什么都没有考虑,这样真的不妥当。

 

跨年这天全圆佑预订了广场附近的酒店,他们太久没有放松过,正好第二日是休息日,不用再想过去那样狂欢一晚第二天拖着眼袋上班。男友表示同意,笑着说我们可以一起倒计时,在零点的时候接吻。

 

傍晚他们去看了电影,影院热映的电影很多,全圆佑选了个看起来最冷门的。事实证明跨年夜的确没人爱看略有伤感的剧情片,他只是在前年看过一次,看到中途睡着了,他想知道后半段发生了什么。


男友很体谅地和他一起观影,放映厅里只有寥寥几个观众,他们坐在前排,因为全圆佑没戴眼镜。开始放映的五分钟后,他们身后传来细微的声音。有人入场晚了,正一边找座位一边低声说对不起,声音叽里咕噜的,中途好像还不小心碰到了谁的爆米花。


全圆佑忍不住扭头看,他在刚才的声音里想起一个人,但不太可能,那个人此刻应该在大洋彼岸。坏视力让他眯起眼也不能确定那个弯着腰前进的人是谁,等到对方坐下,他就彻底看不见了。


算了。全圆佑回过头。剧情正发展到一幕异常美妙的画面,男友轻叹了一声,握住了他的手。


全圆佑也回握了他。


影片放映结束后,全圆佑和男友走出放映厅,被人流推着向广场走去。男友揽着全圆佑的肩膀,在他们右边是一对年轻情侣,女孩手中攥着个心形的气球,气球一下下敲旁边被父亲抱在肩上的小男孩的脑袋,男孩身后亮起闪光灯,他捂着眼睛看拍照的男人,对方对他说:新年快乐。


金珉奎低头回看刚才拍下的照片——陌生的小男孩骑在爸爸肩上,身后是个心形气球。耳边传来人群倒计时的声音,金珉奎抬头望着巨幅的屏幕,和人群一起呐喊:三,二,一,零,新年快乐——!


他这次回国是为办一次新的影展,以后也继续留在韩国。比起对其他人的‘想念韩餐了’之类的说辞,金珉奎总觉得他几年前在这里弄丢了东西,类似于拔开一只笔的笔帽,你会记挂着什么时候再扣回去,情人节这天金珉奎背着相机去见客户,踏上草坪时意识到那只笔帽可能是落在了这里。


他扭头看背后的长椅,没有人坐在上面。


午餐时间他买了份热狗,芥末酱落到手上,被他吮掉了。味道和三年前一样好,他吃了两口,客户突然喊他,似乎对取景和姿势有了新的想法。


金珉奎把热狗放在长椅上,端着相机蹲下来摁动快门,他的眼睛聚焦在画面中的人脸上,就没能注意到取景框边缘跑来一只小狗——非常活泼,黑白相间的,一个猛子扎到他腿边。金珉奎吓得站起来,在大家的笑声里仔细看了看这位不速之客。


哦?


金珉奎愣了一下。


小犬亲昵地蹭他的脚腕,尾巴不断摇着,像看到想念很久的人。金珉奎蹲下摸它的下巴,名字马上就要脱口而出时,跑来一个陌生的男人。


对不起,对不起!男人抓起小犬的绳子,气喘吁吁地说:真的对不起,它,它跑得太突然了,我没有拉住。


金珉奎怔怔地看着他,顿了两秒才说没事,没关系,这是你的狗?


对。男人笑了。实在不好意思。他蹲下来摸摸小犬,又抬头对金珉奎说:不过它好像很喜欢你呢,一般见到陌生人它是绝对不会这么亲的。


金珉奎也蹲下来,摸了摸小犬的毛,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看来我很幸运了。


是的!男人说。刚才真是不好意思,您是摄影师吗?您快忙吧,我一定牵好它。


男人牵着狗离开了。金珉奎站定在原地看着,狗一步三回头,摇着尾巴回看这位发愣的摄影师,走几步,又回头看一看。


但最后还是走了。



fin.








Bonus Chap:


男人牵着狗离开了。金珉奎站定在原地看着,狗一步三回头,摇着尾巴回看这位发愣的摄影师,走几步,又回头看一看。


金珉奎突然跑上前去:等一下!


他掏出两张票,递给男人:我的确是摄影师,过两天有影展,就在旁边的艺术沙龙,可以来看。


他看了一眼手里的两张票,又说:正好是情人节,两个人一起。


男人笑着收下了:太谢谢您了,我一定会去。


金珉奎呆站着看他和小犬走远,才如梦初醒地回到长椅边,热狗上的酱汁已经凝固,他拿起来咬了一口,被酸得咳嗽了两声。


几日后的影展,金珉奎在出门前捣鼓了两个多小时。他甚至没有需要接受的采访,打扮这么久似乎毫无意义。金珉奎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这种心情几乎让他不能好好吃饭。


在影展徘徊一上午后,他等来了那位男士,小犬这次不在他身边,他是自己来的,‘另一位也想来看的,但可能要等到晚上了’。


果真有另一半吗?金珉奎笑着问。


男人也笑:嗯,他还很喜欢摄影呢。


喜欢摄影的全圆佑此时在办公室打印文件,收到男友的短信:下班后来艺术沙龙吧,有个很好看的影展。


他最近太忙,没有精力关注任何文化娱乐,手指下意识地想打‘算了吧,工作还没有做完’,但又抬眼一看电脑屏幕,项目明明分门别类完成好了,他今天下班后竟然真的有空余。


好吧。全圆佑回复他。看完展吃顿晚饭再回家吧。


步行在去影展的路上,全圆佑戴上耳机听歌,道路就变成第一视角的电影镜头,艺术沙龙离他曾经的工作地非常近,这条路他走了将近一千天,其中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是独自一人,剩下三分之一,他身边有另一个人。其中的一千分之一,某一年的情人节,他在这条路末尾的自己家门口和人接吻。


后来全圆佑想过很多次,如果他和金珉奎注定要在那个秋天分开,他真想逆着行走的方向跑回路的发源,在见面的第一刻就亲吻他。或者更早一点,跨年夜就亲吻。更早一点,十年前就认识,顶着初中生无所事事的脑袋早恋,生活到彼此腻味的五十岁,让他们最稀有最缺憾的时间成为泛滥到无聊的东西。


他不知道金珉奎听从他的心意,自以为光明未来铺陈在面前,眼睛亮晶晶地对他说决定接受新的工作,把身体和命运剥离这块大陆时,金珉奎是怎样的心情,更没敢想过分手那天金珉奎是怎么样。不过时间公平就在于一切都会过去,在时间的催促下恢复流体,快速地淌过每人的人生。现在又是情人节了,而他并不思念金珉奎,只是平常地下了班,赴约男友邀请他参观的一场影展。


全圆佑停在目的地艺术沙龙门口,看向影展简介的立牌。展的名字叫我的爱人。


摄影师是金珉奎。


全圆佑站在平地,身边还有穿行的人,但像一下子升到高空,指尖和口鼻是最先失去氧气的部位。他下意识后退一步,结果撞到一个人怀里。


你来啦?男友拍拍他,递给他一张门票,拉着他的手往室内走。


全圆佑木然地走过一幅幅照片,美妙的图片在他眼里只像电子噪点,周围的人也是,男友也是。他紧闭几次眼睛,头重脚轻地继续跟着走。


太可惜了你上午没法来,男友说,上午摄影师本人就在这里,我还和他聊了很久,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呢。


哦,是吗。全圆佑说。


他跟我介绍了不少这次展,说是送给他的爱人的。男人笑了一下。看名字其实也可以看出来对吧?


全圆佑脚步慢下来,他说我们要不还是直接去吃晚饭吧,但男友正为生活中罕有的艺术元素感动:我问他为什么只是一些很常见的街景和日常用品,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什么?全圆佑问。


男友先笑了一下,说:他说太喜欢的人,搬到所有人面前会让他不舒服,想到自己爱的人被别人分享,不珍惜、不独特地分享着,心里会非常难受呢。


全圆佑的呼吸加重了,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胸膛中的心跳声,越来越快,而喉头像有什么东西卡着,让他很委屈。


他突然侧身从男友面前走过去,疾步在展厅里走着,眼睛一张张扫过墙上的照片。现在一定有吧,一定有我的照片吧。既然有下班那条路,有空长椅,热狗车,牛奶瓶,那一定会有我吧。全圆佑疯了一样快速略过每幅图,心想着刚才男友那番话,由一位高高在上的摄影师讲出口,碾过他的耳膜,告诉他以前一定不舍得把你展示给别人的,但现在不是的,现在你只是我艺术创作的一部分了。


我要找到。全圆佑想着,快步的横冲直撞已经让他有点气喘。我现在要找到这段爱已经结束的证据。


你一定已经不爱我了。全圆佑想。


最好是这样。一定要是这样。


全圆佑站定在来往的人潮中间。


他确信自己已经绕了展览两遍,全部都是关于他的照片,蜂拥的记忆把他包围了,但是没有一张他本人的照片。他站在两个立场中间的虚线上,无法确凿地倒向任何一边。


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全圆佑猜到可能是男友,拿起来看到来电显示后愣住了,好一会儿才点击接听。


……你在影展吗?金珉奎在电话那头问。


嗯。全圆佑说。挺不错的珉奎,你的确——


全圆佑。金珉奎打断他。你现在喜欢那种特别无聊的男人是吗?


全圆佑愣了一下,听到金珉奎在那头很快地说:我现在也很无趣的,你看我连铺垫的玩笑都想不出了,上来就很没礼貌地跟你说话。


你不会非常生气、非常讨厌我吧。金珉奎说。


说实话,金珉奎有些紧张,因为电话那头全圆佑沉默了——沉默了非常久,当他已经慌乱地在脑子里寻找下一个话题,他听见很微弱的一声呼气,更像鼻子里发出的短促的笑。


是的。电话那头的全圆佑说。


真的太讨厌了,非常、非常讨厌,太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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